。收錄於《A’s=E》合本
01. video et taceo. 我觀看,而我沉默。
她緩緩步入會客室,那名青年已經待在裡面好一會兒了,她隱約能聞到青年身上帶有淡淡的海水鹹味。陪伴青年一起到大西洋另一端的隨從們看起來有些疲憊,但看見她時還是十分規矩地行了禮。
她示意讓其它不相關的人先行離開,將空間留給她與他。
「伊莉莎白。」青年走向她,而她也回以一笑。
「亞瑟。」她喚著對方的名字,眷戀且溫柔的。
她從不承認自己愛過誰。即使有過幾段感情生活,她明白前姊夫也好伯爵也好都不會是她灌注愛情的對象,因為她把愛奉獻給亞瑟˙柯克蘭,她最親愛的國家,同時也是脣齒相依的夥伴。
這個月亞瑟又去了一趟新大陸。
說到這個北美殖民地,她還記得第一次前往時,亞瑟還笑著對無法出海的她說要代替她看見世界的盡頭,但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去就讓亞瑟在那塊大陸上丟了心。
從此以後她便常常聽到亞瑟出海的消息,而他們的話題從國家政治以外又多了一個選項,阿爾弗雷德,亞瑟在新大陸上找到的寶藏。
『他是我弟弟。』亞瑟這麼說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很溫柔的微笑,口氣帶有一點英格蘭的驕傲,她從未看過亞瑟有著這種表情,欣喜之餘內心卻有點複雜。
她想起她唯一的弟弟愛德華,明明身上同樣流著王室之血,但自從愛德華出生後她和瑪麗姊姊都被迫變成弟弟的僕人,她不知道愛德華是怎麼看待她們這兩位被奪去封號的公主。不過幸好後來的新王后們對她們不差,還讓她們接受良好的教育,不至於像她的母后對待瑪麗姊姊那樣。
她很清楚自己的母后曾經對瑪麗姊姊做了什麼事,很多人說瑪麗一世會變得如此殘暴嗜血和那段遭遇脫離不了關係。還有那位可惡的天主教徒姊夫,他和瑪麗結婚後幾乎不曾在妻子的領土上待過。這是一場以利益為前提的婚姻,夫妻唯一共同點就是曾經一起對新教徒實行恐怖政策,除此之外再無交集。
瑪麗幾乎不曾享有愛,雖然罪魁禍首應該是她們那風流的父親,但她很明白母親安妮皇后才是奪走瑪麗一切的元凶。不過瑪麗登基後卻也沒對她做什麼,最多只是為了宗教問題而將她關進倫敦塔一陣子,比起那位被處死的九日女王琴・格雷,瑪麗對她顯得寬鬆許多。
即使是在瑪麗逝世後的這麼多年,她還是沒辦法理解當年瑪麗為什麼沒有除掉自己。她搶走了父親對瑪麗的愛,甚至在瑪麗死後不久又贏走人民的尊敬--而瑪麗僅留下血腥的評語概括她的一生。
而她只能猜想也許瑪麗姊姊是愛她的。她們同樣是父親風流的犧牲品,這是造成瑪麗悲劇的原因,卻也是她們僅有的關連性。這是血緣的悲哀,卻也不能說是不幸,畢竟她就是靠著這一點登基成女王,擁有亞瑟˙柯克蘭。
『……阿爾弗雷德雖然想叫我哥哥,不過最後我只讓他叫我亞瑟。』亞瑟垂下眼皮,並沒有說明為什麼會這麼做,但她明白。
她知道亞瑟˙柯克蘭的童年也不怎麼順遂。身為大不列顛島和愛爾蘭島上最年幼的弟弟,亞瑟經常被上面的哥哥們欺負,同時也被隔著一條海峽的法蘭西斯覬覦著。
亞瑟很少提到他的童年,也只有在戰爭或利益考量時才會提起他的哥哥們。但她幼時曾經聽亞瑟說他看得到那些故事裡的妖精和幻獸,然後老是因為這點被哥哥們譏笑。所以他才下定決心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閉嘴,在這種心態下亞瑟自然和哥哥們沒有什麼情感上的交流,而法蘭西斯雖然自稱為哥哥,但他們老是在吵架。
這大概是他不想讓阿爾弗雷德稱呼為哥哥的原因,亞瑟˙柯克蘭遇到的哥哥們實在都不怎麼理想,但他卻又同時渴望成為別人的兄長,也許是想將童年的遺憾藉由照顧阿爾弗雷德的方式補足吧,她聽說亞瑟十分溺愛阿爾弗雷德。
『我一直想要一個弟弟,一個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的弟弟。』亞瑟˙柯克蘭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。
陪伴了亞瑟這麼多年,她知道亞瑟一直很寂寞,不單單是身為國家的部分。也許是和歐陸隔了一道海峽的關係,英格蘭一直沒有什麼堅定的盟友,就連和哥哥們的關係都處於時好時壞的狀態。
年幼的她曾經問亞瑟是否會覺得寂寞,而那名紳士笑了笑,抱起她說這就是現實。國家與國家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,人老衰亡也是這世界不變的定律。
即使她下定決心要將一生奉獻給亞瑟,能陪在亞瑟身邊的時間不過只有短短幾十年,她依然會步上父親、弟弟和姐姐的後塵離開這個世界,都鐸王朝會結束在她這個處女女王身上,但即使將整個都鐸王朝統治時間加在一起,在亞瑟漫長的生命裡不過只有一瞬。
她該為亞瑟得到弟弟而感到高興,卻又隱約感覺有什麼不對。
永遠在一起代表的意義是如此的沉重,阿爾弗雷德真的有辦法承受這種牽絆嗎?
她想起那塊新大陸上亞瑟口中的小天使,雖然認了亞瑟當哥哥,但安東尼奧和法蘭西斯等國家仍舊覬覦那塊大陸,誰能保證阿爾弗雷德下次選擇的一定會是亞瑟?就算亞瑟願意為了佔有阿爾弗雷德而投入戰爭,但那名孩子甘願永遠被亞瑟束縛嗎?
「伊莉莎白?」
亞瑟輕聲喚著,然後年邁的女王終於回過神。
人類的年華總是逝去得特別快,雖然伊莉莎白的姿態和容貌依然優雅尊貴,但歲月依舊是在她臉上留下痕跡,然後再過不久就會離他而去,像他過去所有的上司一樣。
「是的,報告結束了吧。」亞瑟點點頭,然後伊莉莎白搶在亞瑟開口告辭前詢問那名男孩的近況。這樣一來亞瑟就會花上一整天來告訴她阿爾弗雷德有多可愛,而她也能佔有亞瑟˙柯克蘭的時間,他們各取所需。
她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消逝,這幾年來她一直被繼承人的問題纏身,可是那都不重要了。瑪麗的經驗讓她知道,只要她不選定繼承人,她的地位就不會被削弱,而且英格蘭在她死前都不會有內戰的問題發生。她寧可犧牲婚姻和後代來確保亞瑟˙柯克蘭在她統治期間能夠安穩地活下去。
即使亞瑟˙柯克蘭是她的全部,她卻不是亞瑟˙柯克蘭的唯一。
但這樣就夠了,她傳奇的一生中能擁有亞瑟˙柯克蘭、能坐在他面前聽他分享那孩子的趣聞。亞瑟不用皺著眉頭看著瑪麗姊姊屠殺人民,也不用煩惱父親與教宗之間的紛爭。那一切都成了過去,而她會繼續替亞瑟排除任何會威脅他活下去的因子,即使要她沾染鮮血和髒汙。
「……我會教他字母、然後替他做一些玩具,聽水手們說他們會替孩子們做玩具兵,我改天也來動手做做看……」
亞瑟滔滔不絕地說著會如何教育阿爾弗雷德,而伊莉沙白只是微笑。她的名言就是觀看且沉默。閉上嘴巴觀察,然後不要透露太多,這樣才能看見許多被忽略的事實。
她知道她無法活到見證自己憂慮成真的那一刻,所以現在她需要的只是傾聽,這也是亞瑟˙柯克蘭需要的。
亞瑟˙柯克蘭想陪伴的人,從來不是她。
註一:伊莉莎白一世,都鐸王朝最後一位女王,君主依序是伊莉莎白的祖父亨利七世、父親亨利八世、弟弟愛德華六世、姊姊瑪麗一世,最後是伊莉莎白一世。
註二:video et taceo,拉丁文直譯為「我觀看,而我沉默」,是伊莉莎白一世的名言。
她緩緩步入會客室,那名青年已經待在裡面好一會兒了,她隱約能聞到青年身上帶有淡淡的海水鹹味。陪伴青年一起到大西洋另一端的隨從們看起來有些疲憊,但看見她時還是十分規矩地行了禮。
她示意讓其它不相關的人先行離開,將空間留給她與他。
「伊莉莎白。」青年走向她,而她也回以一笑。
「亞瑟。」她喚著對方的名字,眷戀且溫柔的。
她從不承認自己愛過誰。即使有過幾段感情生活,她明白前姊夫也好伯爵也好都不會是她灌注愛情的對象,因為她把愛奉獻給亞瑟˙柯克蘭,她最親愛的國家,同時也是脣齒相依的夥伴。
這個月亞瑟又去了一趟新大陸。
說到這個北美殖民地,她還記得第一次前往時,亞瑟還笑著對無法出海的她說要代替她看見世界的盡頭,但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去就讓亞瑟在那塊大陸上丟了心。
從此以後她便常常聽到亞瑟出海的消息,而他們的話題從國家政治以外又多了一個選項,阿爾弗雷德,亞瑟在新大陸上找到的寶藏。
『他是我弟弟。』亞瑟這麼說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很溫柔的微笑,口氣帶有一點英格蘭的驕傲,她從未看過亞瑟有著這種表情,欣喜之餘內心卻有點複雜。
她想起她唯一的弟弟愛德華,明明身上同樣流著王室之血,但自從愛德華出生後她和瑪麗姊姊都被迫變成弟弟的僕人,她不知道愛德華是怎麼看待她們這兩位被奪去封號的公主。不過幸好後來的新王后們對她們不差,還讓她們接受良好的教育,不至於像她的母后對待瑪麗姊姊那樣。
她很清楚自己的母后曾經對瑪麗姊姊做了什麼事,很多人說瑪麗一世會變得如此殘暴嗜血和那段遭遇脫離不了關係。還有那位可惡的天主教徒姊夫,他和瑪麗結婚後幾乎不曾在妻子的領土上待過。這是一場以利益為前提的婚姻,夫妻唯一共同點就是曾經一起對新教徒實行恐怖政策,除此之外再無交集。
瑪麗幾乎不曾享有愛,雖然罪魁禍首應該是她們那風流的父親,但她很明白母親安妮皇后才是奪走瑪麗一切的元凶。不過瑪麗登基後卻也沒對她做什麼,最多只是為了宗教問題而將她關進倫敦塔一陣子,比起那位被處死的九日女王琴・格雷,瑪麗對她顯得寬鬆許多。
即使是在瑪麗逝世後的這麼多年,她還是沒辦法理解當年瑪麗為什麼沒有除掉自己。她搶走了父親對瑪麗的愛,甚至在瑪麗死後不久又贏走人民的尊敬--而瑪麗僅留下血腥的評語概括她的一生。
而她只能猜想也許瑪麗姊姊是愛她的。她們同樣是父親風流的犧牲品,這是造成瑪麗悲劇的原因,卻也是她們僅有的關連性。這是血緣的悲哀,卻也不能說是不幸,畢竟她就是靠著這一點登基成女王,擁有亞瑟˙柯克蘭。
『……阿爾弗雷德雖然想叫我哥哥,不過最後我只讓他叫我亞瑟。』亞瑟垂下眼皮,並沒有說明為什麼會這麼做,但她明白。
她知道亞瑟˙柯克蘭的童年也不怎麼順遂。身為大不列顛島和愛爾蘭島上最年幼的弟弟,亞瑟經常被上面的哥哥們欺負,同時也被隔著一條海峽的法蘭西斯覬覦著。
亞瑟很少提到他的童年,也只有在戰爭或利益考量時才會提起他的哥哥們。但她幼時曾經聽亞瑟說他看得到那些故事裡的妖精和幻獸,然後老是因為這點被哥哥們譏笑。所以他才下定決心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閉嘴,在這種心態下亞瑟自然和哥哥們沒有什麼情感上的交流,而法蘭西斯雖然自稱為哥哥,但他們老是在吵架。
這大概是他不想讓阿爾弗雷德稱呼為哥哥的原因,亞瑟˙柯克蘭遇到的哥哥們實在都不怎麼理想,但他卻又同時渴望成為別人的兄長,也許是想將童年的遺憾藉由照顧阿爾弗雷德的方式補足吧,她聽說亞瑟十分溺愛阿爾弗雷德。
『我一直想要一個弟弟,一個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的弟弟。』亞瑟˙柯克蘭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。
陪伴了亞瑟這麼多年,她知道亞瑟一直很寂寞,不單單是身為國家的部分。也許是和歐陸隔了一道海峽的關係,英格蘭一直沒有什麼堅定的盟友,就連和哥哥們的關係都處於時好時壞的狀態。
年幼的她曾經問亞瑟是否會覺得寂寞,而那名紳士笑了笑,抱起她說這就是現實。國家與國家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,人老衰亡也是這世界不變的定律。
即使她下定決心要將一生奉獻給亞瑟,能陪在亞瑟身邊的時間不過只有短短幾十年,她依然會步上父親、弟弟和姐姐的後塵離開這個世界,都鐸王朝會結束在她這個處女女王身上,但即使將整個都鐸王朝統治時間加在一起,在亞瑟漫長的生命裡不過只有一瞬。
她該為亞瑟得到弟弟而感到高興,卻又隱約感覺有什麼不對。
永遠在一起代表的意義是如此的沉重,阿爾弗雷德真的有辦法承受這種牽絆嗎?
她想起那塊新大陸上亞瑟口中的小天使,雖然認了亞瑟當哥哥,但安東尼奧和法蘭西斯等國家仍舊覬覦那塊大陸,誰能保證阿爾弗雷德下次選擇的一定會是亞瑟?就算亞瑟願意為了佔有阿爾弗雷德而投入戰爭,但那名孩子甘願永遠被亞瑟束縛嗎?
「伊莉莎白?」
亞瑟輕聲喚著,然後年邁的女王終於回過神。
人類的年華總是逝去得特別快,雖然伊莉莎白的姿態和容貌依然優雅尊貴,但歲月依舊是在她臉上留下痕跡,然後再過不久就會離他而去,像他過去所有的上司一樣。
「是的,報告結束了吧。」亞瑟點點頭,然後伊莉莎白搶在亞瑟開口告辭前詢問那名男孩的近況。這樣一來亞瑟就會花上一整天來告訴她阿爾弗雷德有多可愛,而她也能佔有亞瑟˙柯克蘭的時間,他們各取所需。
她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消逝,這幾年來她一直被繼承人的問題纏身,可是那都不重要了。瑪麗的經驗讓她知道,只要她不選定繼承人,她的地位就不會被削弱,而且英格蘭在她死前都不會有內戰的問題發生。她寧可犧牲婚姻和後代來確保亞瑟˙柯克蘭在她統治期間能夠安穩地活下去。
即使亞瑟˙柯克蘭是她的全部,她卻不是亞瑟˙柯克蘭的唯一。
但這樣就夠了,她傳奇的一生中能擁有亞瑟˙柯克蘭、能坐在他面前聽他分享那孩子的趣聞。亞瑟不用皺著眉頭看著瑪麗姊姊屠殺人民,也不用煩惱父親與教宗之間的紛爭。那一切都成了過去,而她會繼續替亞瑟排除任何會威脅他活下去的因子,即使要她沾染鮮血和髒汙。
「……我會教他字母、然後替他做一些玩具,聽水手們說他們會替孩子們做玩具兵,我改天也來動手做做看……」
亞瑟滔滔不絕地說著會如何教育阿爾弗雷德,而伊莉沙白只是微笑。她的名言就是觀看且沉默。閉上嘴巴觀察,然後不要透露太多,這樣才能看見許多被忽略的事實。
她知道她無法活到見證自己憂慮成真的那一刻,所以現在她需要的只是傾聽,這也是亞瑟˙柯克蘭需要的。
亞瑟˙柯克蘭想陪伴的人,從來不是她。
註一:伊莉莎白一世,都鐸王朝最後一位女王,君主依序是伊莉莎白的祖父亨利七世、父親亨利八世、弟弟愛德華六世、姊姊瑪麗一世,最後是伊莉莎白一世。
註二:video et taceo,拉丁文直譯為「我觀看,而我沉默」,是伊莉莎白一世的名言。